墨桑 第92节
第85章 人各不同 永平侯府的大门,从永平侯沈贺被皇上在早朝上当众严厉训斥,并当天撤了礼部尚书的差使后,就再没打开过。 之后沈家大公子沈明书又被皇上按在垂福宫门口,打了一顿板子,责令回家闭门读书。 这大门,关的就更紧了。 沈明书挨打,明面上的原因,是二皇子最近几篇策论写的很不好,沈明书这个伴读没伴好,皇上生了气,打了板子。 因为这个,二皇子极是内疚,沈明书挨打隔天,二皇子带着几个心腹小内侍,悄悄出来,从永平侯府角门悄悄进去,看望沈明书。 沈贺沈侯爷带着几个人,一直将二皇子送到天波门口,看着二皇子那辆小车不紧不慢的进了天波门,才舒了口气,蒙上帷帽,步行回府。 沈明书趴在春凳上,见父亲沈侯爷进来,支起上身。 “别动,二爷进天波门了,放心。”沈侯爷示意沈明书别动,走过去,看了看沈明书从臀部到大腿一片紫涨。 “刚刚卢太医过来过了,换了药,说比昨天好了些。”沈明书忙笑着安慰父亲。 “哪能好那么快,唉。”沈侯爷叹了口气,坐到沈明书旁边,又舒了口气,“二爷待你,能有这样的情份,这一顿打,不算什么。” “嗯,阿爹,这一场事儿,肯定是顾晞的诡计,是他诬陷咱们!”沈明书恨恨的砸着春凳。“小姨婆身边的洪嬷嬷,是小姨婆的陪嫁丫头,在小姨婆身边侍候了几十年,她怎么可能是南梁的谍报! 这是污蔑!” 沈侯爷紧拧着眉头,没说话。 “阿爹,那个文诚,看着一幅文弱书生模样,内里残忍凶悍,这话阿爹也说过。 当初,我陪着二爷,他跟那位文顺之,一起看行刑,他站得近,一刀下去,血都飞到他脸上了,他抽帕子抹血,那样子,冷血的不像人! 二爷当时吓得站不住,回去还病了一场。 杀人那样的事儿,换了谁谁不怕? 这样不是人的狠货,洪嬷嬷落在他手里,内宅女流,那还不是他想让她说什么,她就只能说什么了? 阿爹!” “唉,你这孩子,就是太冲动,这些事,知道了,要先放在心底。 这会儿,他把人证物证都做成齐全周到,这个套做得死死的,套在咱们,还有你小姨婆身上,这会儿,咱们只能先忍下。 刚才,你要跟二爷说,我拦着你,不是因为我不信你的话,而是,不是时候。 你记着,跟二爷说话,要像跟皇上说话一样,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话说多了,就没用了,要看好时机,一句话说出来,要足够份量。 阿爹给你说的这些,你好好想想,想清楚,记牢。”沈侯爷拍着儿子,叹气道。 他们被人家以有心算无心,这一场大亏,是吃定了。这会儿再急再怒,都是无用之举。 “他这是报复!”沈明书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。 “我知道。唉,你能想明白这个,这是好事儿。”沈侯爷抚着儿子的后背,叹了口气。 “阿爹,我总觉得,他养的那个女贼,来历不明,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! 您看看,从她到了这建乐城,这一年多,她生出多少事儿,哪有一件好事儿? 那花边晚报,斯文扫地!那什么朝报…… 阿爹!”沈明书猛的撑起上身,“你说,那朝报,会不会是她往南梁递送消息的东西?她挖出朝廷机要,借着朝报,往外递送?” 沈侯爷拧着眉,思量了一会儿,缓缓点了点头。 这太有可能了! “这事得跟二爷,不是,得跟皇上说说!”沈明书急得想要撑坐起来。 “你躺好!这会儿,往二爷,往皇上耳边说这种话,纵无私,也有私! 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?要觉得住气,在二爷和皇上面前说话,要找准时机!”沈侯爷按住儿子,沉着脸教训。 “这是军国大事!”沈明书急了。 “我知道!你躺好!”沈侯爷轻轻拍了拍儿子,“你放心,我让人盯死她们,还有,一会儿跟你姐说一声,让你姐进一趟宫,跟娘娘提个醒儿,这会儿,这就够了。 你先安心养着,再急的事儿,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。” “嗯。”沈明书勉强按下那份急躁,“阿爹,得多加派人手,她从南梁挪过来的人,越来越多了,得赶紧,不能让她把咱们祸害了!” “你放心,阿爹知道,阿爹亲自安排这件事。”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窜条的伤好的很快。 等窜条好到能四下走动时,和金毛等人一起,去了大相国寺。 他要好好做一场法事,送送田鸡他们,也为了告诉田鸡,他活下来了,找到老大了,老大都知道了。 法事头一天,李桑柔过去听了半天,从大相国寺出来,坐在铺子后面,对着清亮的护城河,和巍峨高耸的皇城,慢慢喝着茶,两眼放空,什么都不想去想。 “大当家的,有位文爷,问您在不在?”铺子管事儿老左站在院子门口,小心的问了句。 李桑柔今天很不高兴,铺子里的人,都能看出来。 “哪位文爷?”李桑柔回过头,就看到了老左身后的百城,李桑柔站起来,看着百城问道:“人在哪儿呢?” “就在铺子外。”百城忙笑着指了指外面。 “请进来说话吧。”李桑柔微笑道。 老左和百城一起应了,片刻,文诚跟着老左,穿过院子,站到那块菜地旁边,打量着四周。 他是头一回到顺风铺子后面这块地方来。 “致和说景色极佳,果然。”文诚看了一圈,笑道。 李桑柔一直打量着文诚,“坐吧,先生瘦了不少,这一趟辛苦了。” “赶得有点儿急。”文诚坐到白木桌子旁边的竹椅子上,目光从景色,落到那块菜地上,笑起来,“世子爷说大当家的这块菜地极好,这菜都开花了。” “嫩的时候,大常舍不得吃,说还太小,得再长长,再长长,就老了。”李桑柔倒了杯茶,推给文诚。 “大当家的那位兄弟,现在怎么样了?”文诚端正坐着,抿了口茶。 李桑柔微笑看着浑身不自在的文诚,片刻,才笑道:“好了,这会儿在大相国寺看着做法事呢。” “这一趟,多亏了大当家的这位兄弟,昨天早上,大爷说,该给这位兄弟封赏,只是,扬州这条线,还要留着,不好声张。”文常被李桑柔不错眼的看着,看的更加不自在了。 “多谢。”李桑柔移开目光,“文先生来,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的?” 文诚暗暗舒了口气,“不全是,”文诚的话顿住,片刻,才苦笑道:“没什么事,正好路过,想着致和说大当家的这铺子后面的景色极好,过来看看。” “你的手好了吗?世子好像不知道你伤了手。”李桑柔看着托着杯子的文诚的手。 “好了,一点小事,不必让世子爷知道。”文诚低头看着曾经鲜血淋漓的手。 “那致和呢?知道吗?”李桑柔慢吞吞问道。 “他也不必知道。”文诚垂眼看着杯子里的茶。 “唉,何必瞒成这样。”李桑柔叹了口气。 “有几个人能像大当家的这样,肆意而为。”文诚笑容苦涩。 “没有几个人像我这样自在由心,也没有几个人像你这样,把自己拘成紧紧一团。”李桑柔抿了口茶。 “我没有拘成一团!”文诚一句申辩说的极快。 “你想问什么?怎么不问?你想说什么?怎么不说?”李桑柔侧头看着文诚,笑盈盈道。 “我没……”文诚下意识想否认,说到一半,又顿住,沉默片刻,看向李桑柔,“大当家的上个月那样大张旗鼓,想做什么?” “就是想热热闹闹的给你过个生辰。”李桑柔答的认真严肃。 “大当家的这样肆意而为,就不替别人想想?”文诚皱着眉。 “处处替别人着想,还能肆意么?处处替别人着想,不就成了你这样了?”李桑柔看着文诚,一脸笑。 “你……”文诚被李桑柔这一句话堵住,略一想,还真是无言以对。 “大当家的真是口舌如刀。”文诚苦笑叹气。 “像秦王说的那样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。 十之八九,都是不如意的事了,余下的一二,总要肆意痛快些。 我无根无源,无牵无挂,有恩立刻报,有怨立刻报,不积恩怨,只求一个肆意。”李桑柔看着文诚,微笑着,慢条斯理道。 “大当家的那些兄弟呢?不是牵挂吗?”文诚沉默片刻,看着李桑柔问道。 “我对得起他们,没有亏欠他们的地方。”李桑柔语调温和。 “大当家的真是……”文诚一句话说到一半,后面却突然觉得无话可说,只叹了口气。 沉默良久,文诚看向李桑柔,“大当家的能劝劝公主吗?” “嗯?怎么劝?”李桑柔笑看着文诚。 “劝她走出来看看,不说天下,就是这建乐城,好男儿就多的是,能和她天生一对儿的,也多的是,她只是困在了我这里。 要是她肯走出去,肯到处看看,我觉得,她很快就能找到更好,更让她喜欢的人。” 文诚声音虽低,却一字一句,清晰明白。 “好。”李桑柔答应的爽利干脆。“要是宁和找到了更好的,更合适的,她更喜欢的,她成了家之后,你呢?” “我没打算成家,不是因为宁和,没有她,我也不会成家。”文诚神情黯淡。 李桑柔看着他,好一会儿,才低低喔了一声。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金毛、大头、蚂蚱,和窜条一起,在大相国寺跟了一天法事,到第二天,就各忙各的,只留窜条一个人在大相国寺听经上香。 顺风要再开出两条线路,铺子里一堆一堆的事儿,他们老大的教导,活人的事儿比死人要紧。 窜条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,再说他刚到建乐城,诸事都还摸不着头脑,照他们老大的吩咐,让窜条跟着做完这场法事,再到铺子里去。 金毛几个,一天忙完,要是来得及,就拐进大相国寺,上柱香,和窜条一起回炒米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