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节
??宽大道袍里,她鸡爪似的干枯的手掌颤颤巍巍的抬起,拿拇指的指尖轻轻地点在几处指节上面。 ??端看去时像是在掐算、占卜甚么。 ??只是许久的时间过去,丹霞老母的眉头越皱越紧,忽地,下一瞬,老母的脸色陡然间一白。 ??再下一瞬,没等老母缓过气来,霎时间,脸色陡然又变得涨红起来。 ??似是气血上涌。 ??登时间,丹霞老母也顾不得捏印掐诀,整个人端坐在法台上就要往后仰去,一只手撑在法台上,一只手紧紧地按在心口处。 ??好半晌。 ??老母才像是缓过了这口气来。 ??稍显粗重的喘息声中,不知想到了甚么,丹霞老母随即指尖一弹,便见那一道灵光从指尖飞出,直直划过大殿,倏忽间不见了踪影。 ??不多时,等老母彻底镇定下来,自顾自像没事人一样端坐在法台上的时候,便见道宫紧闭的门扉洞开。 ??循声望去,是淳于芷,或者说是淳于淮,轻迈着莲步,别别扭扭的拧着腰肢,一步快一步慢的走进了道殿之中来。 ??丹霞老母平静的看向淳于淮。 ??可淳于淮同样看去的目光里,映照着丹霞老母的身形,更映照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羞愤与恨意。 ??似是对这样的目光很是不喜,丹霞老母皱了皱眉头。 ??“好孩子,乖囡,你不该用这样的眼神儿来瞧我,是奶奶救了你,是奶奶给了你再活一回的机会,这样你若是都不感念在心,丧良心的顽意儿,跟你那大姑姑有甚么分别?” ??话音落下时,淳于淮沉沉地吸了一口气,似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,开口时,原本清丽的声音也变得不阴不阳,不男不女。 ??“唤我来,直说是甚么事情?” ??丹霞老母这才勉强的笑了笑。 ??“就是想问一问你,性命调和,三元混一,如今将这具道躯适应的怎么样了?那丹胎之境,可能驾驭的容易了?” ??淳于淮仍旧没有回话,他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。 ??“你直说要我去做甚么?” ??瞧见这样的姿态,丹霞老母复又皱了皱眉。 ??“瞧瞧你如今的样子,眼里只剩了愤恨,论起心思活络来,恐怕还没有之前多!要你去做甚么?奶奶哪里还敢要你去做甚么!似你如今的心境,只怕要将我的事儿败坏第二次才甘心!” ??淳于淮接连数次的反应,似乎真正激怒了丹霞老母,她愤怒的在那里斥责着,只是话说了一阵,还没等淳于淮听了有甚么别样的反应,原地里,丹霞老母却忽地顿住了。 ??旋即,她整个人猛地松弛了下来,像是彻底泄去了那一口心气。 ??她很是无力的朝着淳于淮摆了摆手。 ??“去,去将闫家长老,闫见明的三叔唤来!” ??复又听得了吩咐,原地里淳于淮也没有应下来到底去不去做,只是自顾自的折身就往外走去。 ??好一阵,他才一步快一步慢的挪到了门扉处。 ??忽地,他像是怎么样也憋不住笑容了。 ??“哈——哈哈——奶奶,你老了,你老了!” ??没等他笑罢,忽地,一股狂风从身后席卷而来,淳于淮脸色一白,踉跄着,在劲风的裹挟下,赶忙出了道宫,不再教丹霞老母瞧见他的身形和声音。 ??原地里,老母只是抬手,轻轻地揉捏着眉心。 ??似是有无尽的喟叹,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呢喃。 ??“造孽……” ??第63章 灵浮岛堪舆布阵 ??清晨,天光大放。 ??东方天野的烈烈朝霞挥洒向粼粼波光里,有那么几个瞬间,几乎刺眼的教人不敢睁开双目。 ??尤是楚维阳这般,昔年困坐石窟里面,双目更为适应那种幽寂黯淡的环境,这会儿,未料想换了一个方向之后,明光一照竟是这样的夺目。 ??他赶忙闭上了双眼,只闪瞬间,眼泪就要下意识的夺眶而出。 ??好不容易眨巴了几下眼,这泪眼模糊的,教他看不清眼前的真切光景,等好不容易瞧的仔细了,一处岛屿的轮廓,就已经浮现在了视野之中。 ??没有直接赶到岛屿上面去,更相反,楚维阳一边取出了玉简来,与莫道忠所言说的细节相印证着;一边驾驭着孤舟,不远不近的环绕着岛屿来绕圈子。 ??与此同时,楚维阳的身侧,法剑悬浮,剑锋随着孤舟的回旋,却自始至终对准着岛屿的方向。 ??交织着明黄与银白颜色的剑身上,灵光一阵阵的兜转着。 ??如是观瞧了良久,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方才传出来淳于芷清丽的声音。 ??“与莫道忠所言不差,岛上甚么人都没有,布下的禁制,也与他言说的一般无二。” ??与此同时,楚维阳也像是彻底完成了印证一样,缓缓地将贴在眉心的玉简放下。 ??“是了,这儿便就是那灵浮岛了。” ??话音落下时,楚维阳这才又捏起法印,一道黯淡的灵光兜转在孤舟上,随即便像是一道利箭,划破波浪,朝着灵浮岛疾驰而去。 ??早先孤舟回旋的时候,楚维阳便已经将这座岛屿观瞧了一个大概,说起来这座岛屿并不算大,比着之前谢家先贤隐居的海岛要小上大约三成左右。 ??只是因着没有了山丘起伏,岛屿上面的地势平坦,反而愈显宽阔。 ??这会儿,楚维阳寻着地势更低的方向,孤舟在海滩上停下来的时候,楚维阳复纵身一跃,就已经立身在了干岸上面。 ??轻轻地跺了跺脚,一层硬土下,是几若玄铁一样的顽石。 ??往前没走上几步路,楚维阳复又忽地止住了身形。 ??一挥手,翠玉火显照火相,朝面前的空地飞扑而去。 ??唰——! ??倏忽间,层叠灵光凝聚成一道禁制,只将那白鹄火相拦在方寸之间。 ??没想着非得要用法焰和一道禁制争个高低。 ??挥挥手之间,楚维阳直接散去了那道翠玉火,一抬手,浑厚法力包裹着,教楚维阳手掌一握,直接将那道禁制攥在了手中。 ??如此,凑近了再仔细观瞧,饶是楚维阳都挑了挑眉头,似是有些诧异。 ??而心神之中,早已经传出了淳于芷厉声驳斥的声音。 ??“粗劣!甚是粗劣!这等手段,怎么敢在外海做那打家劫舍事情的?” ??淳于芷端是像看到了甚么不堪入目的事情。 ??莫说是她这样曾经修为境界高邈的人了,便是楚维阳,只修过两部符箓道书的人,这会儿只是看着手中的禁制,都已经瞧见了那篆纹之间的不谐。 ??手段粗劣的,像是那没甚么法统传承的散修。 ??如是,楚维阳复又观瞧了数息时间,忽地,他将另一只手扬起,屈指在那禁制化作的锁链上的某一处轻轻一弹。 ??砰——! ??灵光化作碎屑飞溅开来。 ??只闪瞬间,原本粗壮的一道灵光禁制,随即在楚维阳的注视下,禁制破碎开来。 ??漫空中仔细看去时,数道雕着符箓篆纹的木牌忽然显照,它们像是原本悬在漫空中,忽然间兀自煅烧起来,紧接着就化作灰烬与尘埃,消散在了呼啸的海风之中。 ??眼见得此,楚维阳摇摇头也不知该说甚么好了。 ??“说起来倒也没有甚么好意外的,想想莫道忠所交代的罢,他们所谓的百蛇列岛莫家,不论吹嘘的何等厉害,那筑基境界的莫岛主,怎么样的煊赫,想要提升境界,都还得靠着精炼妖脉…… ??似这等背离修行义理的事情,只怕一族跟脚还在旁门左道之外!说句难听些的话,里边还有几个能被称之为人怕都难说,因是这等修行宗族,术法手段上更低劣不堪,似乎也顺理成章。” ??这般说着,楚维阳似是也看透了些所谓百蛇列岛莫家的跟脚底蕴。 ??说起来也是这样,楚维阳一路奔逃九万里,纵然狼狈不堪,可修行的手段,却无一不是大教的根底,要么是一宗古经,要么是通衢的内丹法,便是说起来最末流的剑招,也是立意最正,潜力极高。 ??只一部《清微雷云篆箓书》,外海的寻常修士,莫说是见过,只怕都少有人听闻过! ??一念及此,楚维阳愈是感慨世道飘零,随即背负着法剑,径直往岛屿中走去。 ??浑似是走在山野里拿刀剑去披荆斩棘。 ??楚维阳往往几步路走出,就要一手拘来一道禁制。 ??起初时,楚维阳还饶有兴趣的端看一二,心神里淳于芷也有着品评的心意。 ??可是这样几步路一顿,见得多了,这一道道禁制,在楚维阳的眼中,便也真真如荆棘一样,他自然没了端看的兴趣,淳于芷也没了品评的耐心。 ??若非是怕一把火烧毁了岛中蕴藏的宝材,楚维阳都想更痛快些行事。 ??万万没想到,这外海修行路上,最折磨人的,竟然是这短短的一段路。 ??好半晌,当楚维阳几乎走到岛屿正中央的时候,他脸上已浮现出了明显的躁意,双手一抓那禁制凝聚成的锁链,掌心中水火二色交缠,霎时间刺耳的腐蚀声中,禁制寸寸断裂。 ??终于,几座茅庐的轮廓浮现在了楚维阳的眼前。 ??年轻人叉着腰驻足在原地,几乎是咬着牙撇了撇嘴,他像是有甚么脏话想要说,可想到莫道忠已经被自己收拾干净,葬身海底之中,这才又缓缓地去了心中的怒意。 ??似是察觉到了楚维阳的心境,这会儿,心神之中反而是传出了淳于芷稍显揶揄的笑声。 ??“怎么说……虽然是笨办法,可将禁制布成这样,也很是有效果,不是谁都能够一眼瞧出他禁制手段的粗劣,也不是谁都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将禁制损毁去,而不引出大动静来。 ??只是,若想要将此地安顿成你的道场,这禁制就需得好好思量,要兼具护岛阵法,还需得有养炼修行的效用,此二者缺一不可,说起来,往日里还没见你用过符箓篆纹法门!” ??闻听此言,楚维阳遂也止住了往茅庐中走去的脚步,他忽地折身,环视向平坦而开阔的岛屿。 ??一翻手间,那面罗盘已经被楚维阳托在了手中。 ??四下里如是仔细探看着,不时间,楚维阳还要闭目,仿若入定一样,仔细感应着甚么。 ??如是良久之后,年轻人再开口时,已然是胸有成竹的模样。 ??“端是一处好地方,难怪会被莫道忠瞧上,这岛屿下面,似是连着海底火脉,隐约间有煞炁蒸腾,我对这个感应很是敏锐些。 ??这样看,雷篆云篆都不成,该用《九元祈灵赤文诸符通旨》,以九元赤纹承载水火之道,水道在外,交联《九面玄龟太一咒》。 ??如是岛外便不是海水,而是乌光水,毒煞之炁蒸腾,引动水汽,显照层叠幻象,又暗合先天八卦,阻人于无形之中! ??这九元赤纹便如同玄龟九面,在外面的八面显照八卦,为的是托起中央的承天玄镜,于内交联《五凤引凰南明咒》!